物理好難我好爛

我只是一顆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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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我從夢中醒來。

  或許不是夢,海風吹來的氣味還存在著我的鼻腔。我伸手擦拭臉頰,又將手指放入口中。

  我從床上一躍而起,到浴室去把腳上的細沙沖洗乾淨,室友養的貓被我擾了清夢,不悅地甩著尾巴。這是最後一次了。我在心裡向牠道歉,小心翼翼的退出浴室,於是牠又重新將臉埋進地毯,身體隨著呼吸平穩地起伏。

  昨晚是夢嗎?殘留在指縫間的細沙讓我不適地動了動腳趾。我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蒼白的臉,睡眠不足讓表情有些呆滯,臉上的紅斑顯示著糟糕的皮膚狀況。

  「怎麼又熬夜了?」

  A站在我身旁,將化妝水輕拍在自己的臉上,他一邊動作一邊與我對話。

  「再這樣下去會爛臉喔。」

  我沒有回應他,他也沒有感到任何不悅,只是默默的在鏡前整理自己的頭髮。在他臨出門前,我從半掩的房門中看見了那隻胖貓親暱的蹭著A的小腿,他笑著抓了下牠的臉頰到下顎,眼神卻往我這看來。

  『我出門啦。』

  用嘴型無聲的告別後,他拍了兩下貓咪的頭便開門離開。我將視線從門口收回,準備開始整理自己。我拿起剛剛A所用的髮蠟,草莓口味的,跟他今天的古龍水一點都不配。 

  我搭上了前往故鄉的電車,隨著距離都市越來越遠,車上漸漸的只剩下我和幾個老人。我莫名的想起了在先前車上穿著校服,將要前往學校的少年少女們,他們青春的鮮活模樣喚起了我的校園生活,與A一同度過的校園生活。

  如同任何一個平凡的日子,我和A一起翻越禁止進入的防線,利用意外得來的鑰匙在頂樓度過午休時間。A笑著看著我,眼底充盈著笑意,我直視他的眼睛。在校服裡的他比我的記憶中還要年輕,少年的青澀感將他打扮成了我陌生的模樣,他的眉間沒有任何憂愁,只有那個年紀限定的青春美好。我利用我們之間的身高差由上而下的數著他的睫毛,那是很特別的景象,說不上來是什麼具體的東西,但的確有什麼從此在我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  「B?」

  「抱歉,我走神了。」

  「你總是這樣。」

  那是最後一個屬於少年的早晨,A有些無奈的笑了笑。他轉身走向欄杆邊,我已經記不清楚他的背影和外邊的風景了,但他的聲音有時還是會將我從午夜的夢魘中喚醒。

  他把我們的過去與未來全都留在了要給我的信中。我從他的鞋子旁將純白色的信件撿起,我的名字被他用黑色的墨水一筆一劃端正的印在了信封上,我能看到他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,坐姿端正的讓墨水染上紙張,斜陽會溫柔的包圍他、會溫柔的注視他。我將信封湊到鼻子前,有著海洋的味道,是我去年送他的古龍水。

  我是空曠月台唯一的旅客,我翻找被我掛在手臂上大衣的口袋,將身上僅剩的幾個銅板和販賣機換了一瓶草莓牛奶。在我翻山越嶺地到了因為人口外移而早早荒廢的學校時,太陽早已西下。A輕輕戳了戳我在翻越校門時被枯枝所劃傷的手臂,他今天穿著白色襯衫與黑色長褲,明明是最熟悉的裝扮但卻讓我感到有些違和。他向前與我並肩站在充滿鐵鏽的欄杆前,遠處青山綠水,晚霞將天邊燒出一條明顯的界線。

  「今天天氣真好呢。

  「真沒想到那個鎖竟然那麼堅固,都多久了竟然還沒鏽死。」

  他像是完全不在乎鏽斑似的,整個人趴在了欄杆上。他因姿勢而拉長的頸部纖細修長,我伸手撥去上面細碎的髮絲,但迎面吹來的風很快的破壞了我的成果。A偏頭看著我,像是還想要說什麼似的張了張口,我對他搖搖頭,他便重新將視線放回了遠處的風景。

  「其實這沒有必要。」他說。

  「沒有什麼事必要的。」我回答。像是對我的語氣感到不悅,他皺了皺眉。「沒有什麼是必要的,從來都沒有。」見A沒有回應,我繼續說著。「我們只不過是在早已譜好的樂曲中不斷地、盲目地跳著舞而已。」

  你呀。這次換A搖頭。就這樣跳舞不好嗎?他問。A起身,將手搭上我的,略有些強硬的將我拉離欄杆。他哼著小調,拉我跳著當初課堂上學到的舞步,當初邊打鬧邊學習的舞步在此時莫名有種莊嚴感。我們在距離遙遠的地方跳著過去的舞,在夕陽餘暉下的荒廢建物裡荒謬且笨拙地跳著過去的舞。

  直到夕陽完全消失的前一刻,他拉著我的手站定。「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。」他說。從來都堅毅的、我所愛的那張臉流露出少見的脆弱,即便如此,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心裡、某些更根本的東西仍是沒有任何迷惘。「但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遲了?」他對我偏頭,露出有些抱歉的笑。

  怎麼會太遲呢?在這屬於我們的時間線裡,他永遠都不會太遲,所有看似遺憾都是恰到好處。

  「但這次是真的天亮了。

  「恭喜你,終於能夠擺脫我了。」

  他上前擁抱了我,短暫而柔軟的懷抱使我沉迷。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多餘的情緒流露,只是恰到好處的擁抱以及真心為我高興的笑容。但我知道事情不該是這樣的,我的人生早已和他不分你我,每一部分的我都有他的影子纏繞在裡面。他在兩步之遙的地方克制而眷戀的看著我,隨著光線的消失,他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淡。我並不著急去挽留這最後的一點時間,只是淡淡地看著他的身影,就和過去一樣。我早已將他和我的血與肉混合重新塑造了現在的自己,我就是另一個A。

  我所有過去的人生都與A緊密纏繞,而未來也該如此。

  

  於是我一躍而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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